【新快】镜中18
18.
没有报警，也没有叫救护车。快斗轻轻为面前的人阖上了眼，起身，默哀。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人，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表现出这般的镇定。
半垂着头的默哀没有持续多久，快斗十分清楚，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他也顾不上脏，把带血的笔记本塞进怀里，快步往回走去。
回到酒店，快斗已然没有第一时间去翻那本笔记。他把一身衣裤包括鞋子一件件剥下，然后钻进浴室里，直接拧开了淋浴头。
巨大的水流从蓬头冲刷下来，还未转热的水柱把快斗浇了个透心凉。拥有地中海气候的希腊在这个季节连室内的暖气都仿佛带了霜，后知后觉的害怕混在寒气里侵入，即便水温渐渐正常，仍止不住快斗的瑟瑟发抖。
他用力地搓着自己触碰过尸体的手，手指、指缝、掌心、手背……污迹一点一点被洗去，可是缠绕在上面的罪恶感却一点都没有消散。牢牢地粘附着，逃不开、挣脱不去。
他想过自己或许应该把本子丢进那个垃圾堆里，纸制品和皮制品很快就会彻底腐败，而自己就当做看了一场恐怖片，噩梦几场，一切都会过去。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去做了。
将手洗净后的快斗迅速地把澡洗完，翻出全新的衣服穿上。他看了眼被自己丢在地上的那一整套衣服，犹豫了很久，还是找出了洗衣袋将它们和那本笔记全部装起，打算一会出去的时候通通丢掉。
令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再次走到那条巷子附近，听到的是警笛的鸣响。
尸体被发现了，就在他离开后不久……
从那个男人的伤口看来，他显然是被追杀后想要利用垃圾堆来躲藏。而他大概也清楚自己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才会选择将自己埋进那些恶心的垃圾中，选择带着秘密腐朽。
前方巷子口已然围满了人，再想把手里的东西丢进去是不可能了。快斗分不清自己是更后悔没有置身事外，还是更后悔临走之前没有处理好尸体。
可是此时思考这些似乎已经没了意义，他四下张望了一番，意外发现巷子附近竟然有摄像头。
更深的恐惧从心下浮起，哪怕换掉了全身的行头，黑发的亚洲人形象仍然醒目无比。
快斗赶忙垂下头，拉起兜帽，眼睛却扫向摄像头的位置，观察着它的角度方向。
一点侥幸都没有，摄像头的视野覆盖整个巷口包括外围的路段，不论进出，他都会被拍下。若那个摄像头是高清的，大概已经连他的容貌都拍得一清二楚了……
太大意了……
快斗暗骂自己，却也无济于事。能做的，只有在再次踏入摄像头范围内之前，迅速离开。
这次返回酒店的路上，快斗一路都在观察着周围摄像头的位置。值得庆幸的是，在阿提卡，摄像头的覆盖范围并没有十分的密集，离开那个街角不远便有好长一段的空缺，过了这个范围，再想追踪，就没那么容易了。
确定了这一点的快斗暗暗松了口气，但手中的脏衣服和笔记本却不得不处理。这一回他收起了所有的莽撞，回到酒店后锁上了门，盘腿坐在床上，拿出了笔记本。
柔软的羊皮被干涸后的血水糊出了坚硬的一层外壳，摸着粗糙不已。快斗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了本子。
泛黄的羊皮纸周边围了一圈深褐色的血迹，血迹受外皮的阻挡，完全不会遮挡住中间的笔记。
本子一直翻到十多页的地方才开始出现断断续续的记录，最开始的那一页，用极粗的钢笔写着一个单词——Pandora。
Pandoro潘多拉？
这个单词对于快斗而言就只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盒子，但会出现在这本本子中，显然它有不同的意义。
快斗继续往下翻着，后面几页却又是空白的，直到空了七页以后，出现了另一个字体——那是一组极其娟秀的字，细长工整，一勾一提都透着飘逸。这些都不是希腊字母，也并非德文法文，他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辨认着，发现好像每个单词都认识，却完全看不明白它写了什么……
「……」
对自己一阵质疑之后，快斗毅然决然放弃，翻到了下一页。
这一页是一幅类似地图的图案，歪歪扭扭的一个椭圆在不同的位置画了×号作为标记，右下角则作了一些简单的注释。这些标注的笔迹和前一页是一样的，显然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快斗前后翻着对比，意外发现×号的数量和前一页的单词数目是一致的，然而在他绞尽脑汁的思索之后，依然看不出半点端倪。
无奈只能放弃……一丝烦躁渐渐浮上，他用力地往后翻着，又翻过了几页，快斗再次看到了Pandora这个单词，其后，跟随的是一串用红色墨水的文字。
『潘多拉，命运之石，在月下透出红光，对着月亮许愿，便可达成所想。』
这句话看着有些可笑，快斗却在看第二眼时莫名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些诡异的红色字母就像是深藏在潘多拉魔盒中的厄运，迫不及待地发着光勾引着人去撷取，恨不得马上将灾难降临。
他打着颤继续翻页，又往后翻了一些，在不同人的笔迹里渐渐明白了这本笔记的意义。
它是交易暗号。
有一群人，在寻找一块能让人梦想成真的宝石，那块宝石的名字，叫做潘多拉。本子上记录的，是那群人寻找潘多拉的经过。前面的×号是每一次确定错误后的标记，而那他们目前似乎又有了新的目标，就在希腊的阿提卡市里。
对于潘多拉让人梦想成真功能的真实性，快斗不愿多加评论，但从本子的内容看来，宝石是真实存在的。于是快斗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那个死掉的男人，为什么要保护这本笔记？
因为他是寻找宝石的人？这显然不成立。寻找宝石的显然不是一个人，他完全可以将本子交给同伴，继续接下去的寻找使命。那么他的身份便只能设置在对立的一面里。是宝石的拥有者？是为了保护宝石所以偷走了笔记的守卫者？还是想要私吞宝石的叛徒？亦或是不小心窥探到宝石秘密的觊觎者？
不论那个男人是哪一种身份，但有一件事毋庸置疑——潘多拉的噩运，已经随着这本笔记，缠了上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快斗只想马上丢掉本子，可这烫手的山芋根本不是想甩掉就能甩掉的。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发泄似的把本子摔得老远，然后一把用被子将自己整个罩住，闷闷懊恼着自己的多管闲事和那该死的好奇心。
那愤懑的情绪好似能穿透镜子传出，坐在这头一路看着的新一仿佛看到了那一日偷窥到黑暗组织交易现场的自己。
他安抚地摸着镜面，一下又一下的。冰凉的镜子给予了回应，里头的图像渐渐淡去，画面转换进了另一个场景。
夜幕渐渐降临，逛街回来的千影敲响了快斗的房门。
恍然初醒的少年这时才从闷了自己一下午的被窝里钻出，掀开被子后第一件事不是去为母亲开门，而是把那本该死的笔记塞到行李箱的箱底。
这么做的结果自然是挨自家老妈的一顿批，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孩哄老妈总是很有一套，快斗三两下凭借自己被被子压得乱翘的呆毛赢得了母亲的信任。千影叉着腰，交代快斗在三分钟内整理好自己，然后跟她一块去看今晚的魔术演出。
提前两个小时就到场的两人却被黄黑色的警戒线阻拦在了场外。
盗一远远就看到了他们，小跑着迎了上来。
「什么情况？」千影问他。
盗一皱着眉头，表情严峻：「赛克特被杀了。」
「赛克特？！」这个名字快斗很熟悉，全名是赛克特·菲·安德克尔，是希腊著名的的镜子魔术师。他是盗一的好朋友，虽然因为国别原因快斗没有看过他的表演，却不止一次听到过盗一对其的夸赞。
千影捂紧了嘴，简直难以置信：「赛克特怎么会……？」
盗一摇摇头：「下午准备彩排的时候，赛克特的助手说他把自己锁在专门的休息室里怎么叫都没有回应，后来我们破门而入，发现他的休息室里全是血迹就报了警。不久之前，他的尸体在附近的一个巷子里被找到了……」
附近、巷子里、尸体……盗一的叙述听得快斗冷汗顿起，他几乎在第一时间便已确定了那位死者就是那位镜子魔术师。
那本被他带离现场的笔记还在他随身的包里，快斗攥紧了包带，捏出一手的汗来。
「警方说赛克特的死因是枪杀，凶手把弃尸路线上多余的血迹都擦掉了，显然很熟悉这个地方，不排除熟人作案。」作为第一现场发现人之一的盗一还要留下等警方做笔录，他仅是跟千影和快斗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千影，寺井现在在车里，你和快斗一会先跟他回去吧。」
千影点头：「嗯，好的，你也要小心。」她心知丈夫和赛克特关系的密切，在不清楚赛克特为何被杀的情况下，难免带有一些唇亡齿寒的顾虑。
盗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安心，又陪着两人走了一段。短短的一程里快斗无数次想要坦白在赛克特临死前自己就在他身边的讯息，却一次次忍下。他不确定自己的举动将给父母带来多大的麻烦，害怕家人会因为这本笔记受到牵累，然而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的存在。
「快斗？快斗！」
「啊！」
走神间，千影已经坐上了寺井的车，在车子后排的座位里喊他。快斗飞快回神，收起心不在焉的模样，钻进车子里。
千影显然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你好像从下午开始就不对劲了？」
「呃……没有……」
「嗯？是吗？」千影双手抱胸，放松了双肩靠向椅背，「那你为什么把衣服换了？」
「因为我出去了一趟，不小心弄脏了。」快斗心虚着，声音都没有底气。
千影点了点头，却不是相信了快斗的话：「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如果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定要跟我们说。」
「……」
就像是被看穿了一般，快斗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他缴着手指坐了一会，发动机突突着荡动着他隐瞒下去的决心。又经历了一番挣扎和犹豫，在车子抵达酒店之前，快斗开口了。
「上午你出门之后，我也出了酒店。」
「嗯哼？」
「我、我在巷子里看到了……看到了赛克特先生……」
「什么？！」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在听的千影在听到赛克特名字之后猛地坐正了身子，「你看到他了？尸体？」
「不……我看到的时候，他还活着……」快斗僵硬着从包里掏出那本染血的笔记本，「他示意我，把这个带走。」
本子交到千影手中，千影没有打开，只是端正地把它放在膝头，问道：「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并没有，他伤得太重了。」
「我知道了。」千影拍拍儿子的肩膀，「剩下的就交给我和你爸爸吧。」
「可是……」
「没有可是。」千影一旦严厉起来，快斗根本不敢跟她争辩什么，只能静静听她把话说完。不想她根本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放软了语气，「一会想吃什么？」
快斗摇头：「我没什么胃口。」他午餐就没有吃，现在已经感觉不到饿了。
千影了然，也不逼他：「回酒店以后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会给你带晚餐。还有，你把换掉的衣服交给我，我来处理。」
「……好。」快斗应着。
————————————————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经历过那种——明明知道要怎么写，结果写着写着就背道而驰了；或者明明脑中就过了一遍，一秒钟的东西，一提笔就写了一万字还没写完…………
我就想让斗子活过来啊，怎么写了那么久还没活……
